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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八章

第三天终于要登顶了。

这最后一段路才是最难的，明明已到太子城峰顶之下，我们的脚却像灌了铅，完全是不听使唤了，想到愿望即将实现，我们都咬牙坚持。

一步一步上行，我们已能看清太子城的外形。太子城就如三个重叠的圆台，最下边两个圆台主体是黑色的，周围都是些黄色和灰白色的岩石，峰顶第三个圆台呈尖顶状，岩石也是灰黄色。

我们很快发现登顶最后一段的艰难所在——登顶线路全是在乱石上趟过，而且常有落石滚落，稍不留神就会有生命危险！

要登顶需要通过一段与峰顶平行的横切面，我们就像转山一般，走在太子城横切面的水平面上。

三人紧紧跟行，距离很近，伸手即可触及。小雨自告奋勇走在最前面，小薇垫后，我在中间侧头看着太子城峰顶，密切观察上方动静。

“小心！有落石！”我突然高声喊叫，只见两块落石轰轰隆隆地滚下，分别朝着小雨和小薇的方向。

如脸盆般大小的落石滚落时，还夹带着许多小石头，其状凶险而猛烈，很快便要席卷而至。

我一瞥眼之间，只见小薇像惊呆了，如同雕像一般没有闪避的意思。我几乎不假思索，出于本能就扑了出去，将小薇扑倒在地。

小薇所在横切面的上方有一个较为突出的障碍物，大石从我们头顶腾空划过，几乎是擦着头皮，带着巨响如流星似闪电，滚入下方的乱石中仍然带着余威。

我在一转瞬间看向小雨，小雨慌乱中向前一扑，也避开了乱石。我的心砰砰乱跳。

小雨避过乱石之后，转头看向我和小雨。刚经历过险象环生的境地，小雨此时却好像才迎来惊涛巨浪。她以无比惊愕的眼神看着我，仿佛从来不认识我似的，带着无尽的绝望和伤心。

小雨终于恢复了平静，她淡淡地说：“我不想挑战登顶了，我们回吧！”

回程中，开始时大家静默不语，偶尔一两句话，让整个气氛有些僵住了。还是小雨性格开朗，之后主动找话说打破尴尬。

车里总算有了些朗声笑语。我的心，从七上八下波涛汹涌到稍稍平静，如坐过山车一般。

小薇一个人驾车走后，我与小雨回到县城的家。我刚以钥匙打开门，小雨便钻进了卧室，冷冷地抛下一句话：“我太累了，想休息一下！”

夜深了。我钻进了被窝，小雨侧过了身子不理我。

“你……怎么了？”我用手去抱小雨的腰，小雨轻轻将我的手拨落，“快睡吧，你也累了！”

过了国庆节，我们按照之前的约定，去省会城市继续看房子，小雨却有些意兴阑珊。

我们看了两套二手房后，小雨就回了县城。

我们暂别时，小雨脸色依然平静，丝毫没有即将购置新家的兴奋感，她情绪有些淡然：“要不暂时不买房了吧，对于未来的规划，我得再想想！”

我有些歉然：“小雨，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呀？”

小雨脸上终于有些激动，将我看了良久：“我想知道，在你的心里，我真的重要吗，你真的在乎我吗？”

“我当然在乎你！但是，当时情势所迫，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！”

“是啊，小伟走了，我们都有义务照看好小薇。你与小薇青梅竹马长大，有着不一般的情谊。上次在飞来峰冰川，你完全不顾自己安危相救小薇，我便明白了。只是，隔了这么多年，你对她的情谊还是如此。难道，这么多年我们的夫妻情分，完全没能打动你，哪怕是有一丝丝改变？”

“小薇身子瘦弱，当时我完全出于本能。我……我……”

见我一时喃喃无语了，小雨眼里露出悲伤之情：“本能？你知道吗，如果是出于义务，我根本不会介意。正是因为你出于本能，你对她是下意识的行为，我才感到了绝望。从你的骨子里就可以看出来，一旦遇到危险，小薇才是你最想保护的人！”

小雨说着，语气竟然第一次有了种从头到脚的寒意：“你可知道，我才是你

的妻子，我外表看着坚强，内心也是同样脆弱的！”

我无言以对，看着小雨离去，心乱如麻。

本来这段时间小雨正与经纪公司谈解约的事宜，她却改变了主意，打算继续与经纪公司合作。

小雨很快又去了北京，恢复了她的北漂之路。

“我们都冷静冷静，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，重新规划一下自己的未来。”在我送小雨时，她露出与以往同样的笑容，久久拥抱了我。之后毅然转身，消失在我的视线里。

我与小雨道别的手，停留在半空，迟迟没有落下来。

小雨这一离去，一直到2007年春节才回来。

我在机场接到小雨时，小雨似笑非笑地看着我，注视良久，一丝深情现于眼眸，小雨扑入了我怀抱。我用手抚摸小雨的发稍，心里一阵很久没有过的暖意涌上。

这一天正是除夕，我与小雨去我父母家团年。我姐和姐夫也回来了，一大家子好不容易聚拢，其乐融融。

只是，我姐与姐夫也选择了没要小孩。一大家子没有孩子的调皮声，就总觉得缺少点什么。

我妈经过多年调养，身体好多了，气色也不错，她有意无意间问我与小雨：“现在家庭总算圆满了，如果再添个娃娃，就更好了。你们什么时候生个呀，不管是男娃还是女娃，我们都喜欢。我与你们爸趁现在身体还可以，帮你们带带娃，也正好是时候！”

小雨脸上略微有一点难为情闪过，我姐最会察言观色，赶忙给我妈夹菜，说着趣话，绕开了话题。

当晚，因家里小，我姐与姐夫回他们家去了，小雨与我挤在小床上。很久没有肌肤相亲，我抱着小雨，小雨长久地亲吻着我，我们缠绵了起来。

我感觉，我们又回到了以前恩爱的日子。

大年初一，我与小雨去看望了小伟父母。小薇和谷子也在，谷子一见我们，立即亲切地大喊大叫起来。

正与小伟父母寒暄间，我的手机响了，是我姐来电。我听了之后，立即愣住了。

我爸老家的消息传来，堂哥明哥竟然死了。

就如同宿命，明哥同样死于酒精中毒。

第四十九章

我们当天赶到明哥家时，已搭起了简易的灵堂。我爸脸色苍白，哆嗦着身子，一时说不出话来。

我注意到，一个小女孩跪在明哥的遗像前，前来的长辈上香时，她沉默着还礼。

这是小雀，在2005年夏天，她在丢失约两年后离奇回来了。明哥与小雀相依为命，曾经为此振作了一段时间。但他已经对酒深深上了瘾，每天喝酒成了一种习惯。

除夕的晚上，小雀睡了后，他独自一人喝酒守岁，百感交集，越喝越多，竟然喝了一个通宵。当小雀醒来时，明哥倒在地上，无声无息，已经没了呼吸。小雀去拉来了邻居，邻居帮着报了信。

此行，我姐与姐夫开着一个车，载着父母；我与小雨开着一个车，带着谷子。

见我们要走，谷子哭闹着撵路。实在没法，只好由小薇陪小伟父母过年，谷子跟着我们一起回了老家。

谷子见到小雀后，就陪着她跪在地上，没有再顽皮了，安静得不像他的本来样子。小雀不能言语，谷子不仅帮她还礼，还代她说着“感谢”。

我们都连连称奇。这两个小孩均生于1997年大雪节气的同一天，这也罢了，他们还一见如故，如此投缘。

我们一边办着明哥的后事，一边商议着“小雀今后怎么办”。我姐和姐夫提议，让他们来抚养，我们都觉得这是个办法。

我叫来小雀，大家围坐在桌子上。谷子早已听到我们的提议，像大人般地抢先开了口：“小雀，你想跟我们一起走吗？今后，大家一起生活多好啊。”

小雀明亮的眸子转了转，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。见我们不解，她拿来一张纸，写出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：这里是我的家，我哪儿也不去，我在这里等妈妈！

小雀虽然是个小孩，却有自己的主意。谷子着了急，固执地要小雀跟着我们走。

“小雀，你一个人怎么生活啊？今后，我可以陪着你一起玩，不好吗？”

小雀却连连摆手。两个小孩就这样，谁也不能说服谁。

在最后一天我们拆去灵堂之时，一个人的突然回归，一下子就解决了我们的难题。

她就是明哥走丢多年的妻子雀姐。她的回来，也像当年小雀归来一般离奇。

不管如何，小雀终于等回了妈妈，也是明哥丧事之后的一大转机，真是喜事一桩！

小雀呆呆地看着妈妈，雀姐走上前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，轻轻抽泣。多年不见，雀姐一脸沧桑，一见便知是吃了不少苦头。

小雀喉咙里呜呜之声夹着些凄楚，她的眼泪扑簌落下，如雨滂沱。谷子见状，不由也伤悲起来，眼泪止不住地流。

看着眼前破败的草房，我爸我妈就一阵难过。我姐让雀姐坐上，喝了杯水，说出了心中的想法，雀姐连声拒绝，我们却都觉得可行。

我家老家的房子空了这么多年，如果用来安顿这母女，再好不过了！

至于明哥家的田地，可以转给邻居耕种。按照我姐的提议，雀姐住到我家老房子后，可以就近打工，这比种田强多了。如今，军娃的水果深加工厂已经开办起来了，正缺人手呢！

我打通了军娃的手机，他二话不说，立即应下了这事。

只是雀姐还是有些犹豫。我爸终于开口道：“现在，家里出了这么多事，你就听我们的话吧。我们心里也很不安，只能尽这点绵薄之力，我姐泉下有知，也会欣慰的！”

这事总算定了下来。办完明哥后事后，雀姐带着小雀去了苏家林盘，我姐与姐夫载着父母与谷子回了省会城市。

此时县城的房子早已腾出来交给了买家。我与小雨回了她父母家，我顺便也看望下岳父岳母。

春节最后一天晚上，想着这短短几天就经历这么多事，我和小雨都感慨不已。

小雨洗澡之后，穿着性感内衣，将她丰腴饱满、风韵有致的身姿展现得淋漓尽致。

我们尽情投入。小雨柔情似水、无限迷恋，仿佛永远不知疲倦，我全身被激发的荷尔蒙一同飞舞。最后我们紧紧地拥抱、亲切地爱抚，静静地躺在床上。小雨脸上洋溢着幸福之感。

“老公，我从始至终都爱着你。你爱我吗？”

“那当然，爱是基础,性是升华。”

“我也相信你爱我。只是，我爱你，远远胜过你爱我。其实这都不重要，谢谢你，老公。深深地爱一个人的感觉真好！”

“我们之间还这么客气？”

“当然，过了今晚，我们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了。你知道，我是个理想主义者，追求完美，追求极致的爱，正因为如此，我要告别过去了！”

小雨接下来的话，让我心碎，但又在意料之中。

我们离婚吧，老公，明天就离！

那晚我一直抱着小雨入眠，小雨的话又在我脑中一幕幕闪现。

小雨说，我的眼里只有你，你的眼里只有我，才是真爱。但是我的爱对于她来说，是飘忽不定的，比她的北漂还没有根。看似很近，实则很远，甚至有时候让人恐惧，没有安全感。

小雨说，也许对于我来说，更适合老婆孩子热炕头，享受天伦之乐。但她一心追梦，注定不能与我在同一个轨迹走很远。

小雨还说，生活告诉她，等一个不那么确定爱自己的人，就像在机场等一艘船。

春节后第一个工作日，我与小雨就离婚了。彼此都很平静，我们拥抱了很久很久。与过去正式告别时，我们才发现，仍然恋恋不舍。

但再难的路，既然选择好了，只能一直向前，自己独行也不能回头。

小雨是个相当有主见的人，她很快独自开始了自己的北漂之路。

我们没有房产等大件，财产分割也完全不是事儿，非常轻松。

但我的心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沉重，我一遍遍问着自己：是不是我将一份火热的爱浸冷了，是不是我将一个好好的家整散了？

送别小雨时，我努力挤出笑容，小雨也努力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。

茫茫尘世，岁月悠悠，轻叹流年，匆匆岁月，弹指一笑间。流年似水，流走了风尘间曾经染指过的兮兮岁月。

对不起，小雨！曾经那么美好的一个女孩，被我弄丢了。

幸福若是来得太容易，当时就不懂珍惜。

小雨，今后你一定要幸福！

（作者 杨华春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