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我没写春联。往年,一般都是我给家里亲人写春联,从父母到七大姑八大姨,我都会在年前把自己写的春联寄过去。而今年杂事太多,实在没有时间,破例断了一年。
其实写春联是挺麻烦的一件事。从买春联纸开始就要费工夫、花心思。不同的门有不同的尺寸,不同的人家要选择不同的内容,要考虑这户人家今年有没有额外的喜事,比如乔迁或添丁。有时网上搜索的内容不合适,还得自己动脑筋“编”。不同的人家还要选择不同的字体,要结合家人的审美趣味。最后,如果写得不满意,或是洇墨了,还得撕了重写。总之,写个春联可不光是写几个字这么简单。
在过去,这是我年底的乐趣。相信很多书法爱好者都这样,都会在这个时候非常热心地写春联,也不管别人乐不乐意,都要非常积极地寄过去,宁愿自己把邮费掏了。曾经的我也是这样,一到年底就到处送。只不过今年有点“疲”了,想着家人也未必需要,大概之前也是出于不忍打击我积极性的考虑才勉强收下的吧,那就算了吧。
结果却是很多家人来问我今年春联去哪了。“春联去哪了?还等着贴呢。”好几位亲人发了信息来问,我这才意识到,可能多年的习惯,写春联成了我的仪式感,等春联也成了他们的仪式感。
其实想想,往年我写的春联无论质量如何,他们确实都贴在了门上。有时去亲戚家串门,看着门上贴着我写的春联,也忍不住自己眯着眼暗自欣赏一番。今年却因为我一时偷懒,把这个惯例打破了。
写春联已经是今天我和家乡独特的联系。在外地生活已经快二十年,一年联系不了几次。但有意思的是,我却很清楚爷爷奶奶、外公外婆、舅舅大姨、表哥堂弟的家庭住址,原因无他,就是我每年要给他们寄快递、送春联。相信很多与我经历类似的人都做不到,那些小时候跑来跑去的街巷,具体是哪条路多少号,恐怕很多人说不清楚了。
据我观察,其实每家每户都有一些独特的春节仪式,或是一道特别的菜,或是一个特殊的习惯,比如有的家庭就习惯把除夕大餐放在中午,有的则会在除夕前给家中逝去的长辈上香鞠躬。这些千差万别的仪式,构成了我们每一个人独到的春节记忆。
所以现在想来,我有点内疚:原本我创造的一种连接,又被我轻易打断了。到这时候才知道,虽然千万里之遥,家人总还是有一分牵挂在。就像我的一位侄子,一直视我为偶像,但今年没收到“偶像”写的春联,他表示非常不开心。
不过我今年回到家时,却发现家里已经备上了好些手写的春联。一问,我父亲说:“不求你了,我自己写。”
原来知道我没写,他自己写了。这些字虽然一眼就看出是初学者,但点画之间还是能看出非常努力的痕迹,估计写废了不少春联纸。而且他取径很高,楷书摹褚遂良、行书拟王铎,心无旁骛,一练就是一下午。
我想这大概就是春节为大众书法爱好者提供的独特乃至唯一的“社会功能”了,所以父亲虽然没练多久,但已经迫不及待要展现了,一如曾经的我。
按父亲的用功程度,明年大概春联就写得很可观了,大概他也会给家人各种送。饶是如此,我也打定主意,明年无论多忙,我都要继续写。春联或许只需要一幅,但家人们的联系,发自真心的祝福,不管再怎么写、再怎么热切地讨论,都是不过分的。春节的情谊,永远是多多益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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