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于我爸是美少女这件事情9，关于我爸是美少女这件事9

2022年12月3日晚上9点多，67岁的我妈突然倒在卫生间，还没送进医院的大门，便停止了呼吸。

当我问及为什么我妈一向身体很好，却走得这么快时，医生回我：你妈这情况，说好听点叫脑出血，说通俗点，就是血管爆了。

我给我姐打去电话，把情况告诉她时，她好半天都没出声。

正当我纳闷她这是咋的了时，她却前言不搭后语地说：“怎么会这样？老妹，你说，当初要是我俩不跪下来求他们，让他们别离婚，他们会是现在这结局吗？”

这回，轮到我沉默了。因为，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好。

只是想，没准她问这话时，心里也知道是没有答案的。

当然，她的意思我还是大致能够明白。

我姐口中的“现在这结局”，既包括了我妈在我爸去世后不到五个月，紧随他而去的最终结果，还囊括了他们俩后半辈子的生活状况。

01

跟那个年代绝大多数的男女一样，我爸我妈也是经别人介绍认识结婚的。

婚后，我妈生了俩闺女，一儿子。我是中间这个，上有一姐，下有一弟。我爸是个木工匠人，但不仅仅是那种打制家具桌凳的，他还雕得一手好花。

打小我就知道，经我爸之手雕出来的小鸟都是栩栩如生的，花儿连花蕊都一清二楚。再复杂的图案，只要有图片和足够的时间，他都能雕出来。

我们家的每张床床架上都有一块拱形的花匾，都是我爸雕出来的。

只要是见过我爸作品的人，都赞不绝口。

精湛的手艺活，给我爸带来了源源不断的业务，几十公里外都有慕名而来的。他一年也至少有三百多天是在做工中，家中事务管得很少。

我妈手里从没缺过钱。但因我爸多数日子是早出晚归，如果碰巧是接了远地方的业务，十天半月甚至几个月不回家也是常事，家里又有三个孩子，自然显得比别人家的女人要孤单劳累些。

照理说，我爸比绝大多数人家家的男人会赚钱，如果我妈持家有道，能顶住来自家里的这份压力的话，我们这个家一定会比多数人的家庭要好很多。

然而，很多时候，人们生活中的遗憾，往往源自一念之差。

我八岁那年的冬天，我爸又去外地替人做工了，我妈带着我们姐弟三个在家里。

我妈听到邻居王奶奶说隔壁村来了一个弹棉花做被子的人，他做的被子结实又温暖。

我妈连忙跑过一看究竟。

没多久，就把那弹棉花的男的请来家里，大大小小的被子做了五六床。

02

我妈究竟是怎样跟那人纠缠到一起的，我们并不知道。只知道，那弹棉花的在我们家走了之后大约十来天，我爸回家了。

当天晚上，他们就吵起来了。吵到激烈处，我爸还打了我妈一个耳光。

小时候的我，不是特别懂事的那种。见我妈哭了一阵后又照样洗起了碗，不以为然的睡了。

然而睡到半夜，却被我姐的哭声给吵醒了。

我连忙爬起来一看，只见我妈手里提着一个帆布行李袋，我爸正死命抓着我妈的手和行李袋不放。

我姐跪在我妈身前，使劲儿哭：“妈妈，你别走，我保证以后都听你的话。”

见我醒了，我姐连忙喊道：“小圆快来，快来求妈别走。”

原来，就在那弹棉花的在我们家做事的十多天里，我妈便跟他搅到了一起。我爸回家时还没进村，就听见了风言风语。

我爸见自己在外面累死累活，赚回的钱一分自己都不留，全都交给了我妈。我妈却在家里干出这帮见不得人的事，气得脸色铁青。

反过来，我妈见和棉花匠的事东窗事发，索性破罐子破摔，跟我爸吵了几句后，等我们姐弟三个都睡着了，拿了几件衣服准备跟那弹棉花的走。

被我爸发现了。

我爸挽留我妈的时候，又把我姐姐给惊醒了。这才有了我之前看到的那一幕。

最后，我跟我姐每人抱一条腿，哭着求我妈别走。我妈大概也舍不得我们，半推半就任由我爸将她的行李抢下来，并抱进了房里。

我原以为，这下我们这个家就可以像从前那样，和和美美，蒸蒸日上了。

岂料，树欲静而风不止，很多事情一旦开了头，后边的发展其实已经根本不受控制了。

03

那之后没多久，我们便发现，我爸每天下工回来时，都是满身酒气。

偶尔身上不带酒气的这天，回到家后也是满屋子找酒喝。喝着喝着还会说主人抠搜小气，连酒都舍不得买。

之后的每年过年，我爸也会专门请来酿酒的师傅，酿上一大缸子的酒。用一个肚子大大的，口子却小小的的瓦缸盛着。

口子处用塑料纸封了一层又一层，最上面还要压上一个用白布包了好多层的，厚厚的铁板。

慢慢地，关于我爸的一些负面的言论也风起云涌了。

有人说他做事没以前那么认真细致了，还有人说他看到酒就移不开眼，一喝就是个多小时。

再后来，连我也发现，我爸的手开始抖了。有时候，看他雕东西，手抖半天刀子都够不上去，我恨不得抢过刀子，让他教我，我来替他雕。

身体状况下滑带来的是业务量的严重下降。正好我爸带的几个徒弟中有一个也舍得钻研，手艺很不错，人们都改请他做了。

很多人笑话我爸，人家是教出徒弟打师傅，我爸教出来的徒弟，就差把师傅给吃掉了。我爸气得脸红脖子粗，却也无可奈何。

就这样，我爸的状况，从心里到身体，再到收入情况，不到十年，就来了个天翻地覆的变化。

从以前的名气大噪，一下降至了鲜少有人问津。家里的经济收入，也下滑了好几个档次。

不过，幸好我爸还积累了一批人脉，精工细作的活干不了，但做家具桌椅板凳，和农用工具的粗活还是一直有。而且，我爸打出来的桌凳，比别人木匠做出来的，寿命要长好几年。

跟我妈的关系，算是不好也不坏吧。偶尔会吵架拌嘴，但我爸没再动过手，我妈也没再说过要离家出走。

04

我20岁那年的冬天，我姐姐刚结完婚没多久，家里出了件大事。

这件事的发生，瞬间把我们这个家推到了风雨飘摇的境地。

一个乌漆抹黑的冬日晚上，旁边村的一位熟人，打着手电筒，不接下气地跑来我家，说他在路过我们村村口时，发现我爸躺在路边上，一动也不动。

我妈吓到语无伦次，抓起手电筒就跟他跑了出去。

到那儿一看，我爸正四仰八叉地躺在路边上，满身酒气。摩托车歪在路边的坑里，做工用的工具散了一地。

没多久，弟弟也把我两个伯父都叫来了。

我两个伯父将我爸送到镇上的医院，医生检查后表示，我爸还有气儿，但情况比较严重，建议送上一级的医院。

伯父们只好连夜叫车，把我爸送到了市中心医院。医生确定他是酗酒引起的脑溢血，得住院治疗，后续治疗效果和有没有后遗症，都估计不到。

在伯父们的坚持下，我妈不得不拿出家里的全部积蓄，替我爸治。起初的那十多天里，我爸一直跟事发当晚一个样，不省人事。

直到第14天，才开始有一点意识。

50多天后，家里积蓄花得差不多，我爸能吃能睡也能哇哇叫了，只得出了院。

自那之后，我妈便开启了长达近二十年的，以实际行动“赎罪”的生活。

我爸刚出院的那几个月里，我爸虽然可以坐轮椅，但吃喝拉都得人照顾。

我姐那时候还没出去打工，偶尔也会回家来帮忙喂饭喂水，我弟弟放假后也会帮点力所能及的忙，但大多数时间，还是由我妈亲自照顾的。

听我弟跟我说，每天晚上我妈服侍完我爸上厕所，都要偷偷躲到楼上的厕所里吐上好一阵。有时还会躲起来嘤嘤地哭。

我弟说，我妈那压抑的哭声，好像是一把无形的匕首，有超强的穿透力，能瞬间透过他的皮肉，直达他的心脏，以至于他后面的很多年里，都忘不了那声音。

05

也许是命不该绝吧，这样拖了两三年后，我爸的身体竟然奇迹般地好转起来了。

我二十四岁那年的婚礼上，他除了说话慢点之外，乍一看去已与正常人无二了。

我远远地看着他跟我妈并肩坐在席上，自己持筷子，自己端杯子，吃得有条不紊，觉得真是受了上天的眷顾。

只是，我发现，每每无意间有话题扯到我妈身上时，他的表情总要僵上那么一秒半秒；偶尔他的视线不受控制滑到我妈脸上时，也会不动声色地黯下几分。

后来，我姐夫跟同事胡来被我姐活捉，我姐大呼小叫地跑回家，坚决要和我姐夫离婚。

我妈和我都一致劝她，不要冲动行事，等情绪稳定下来后再做决定。我姐当时没说什么，只说她自己的事自己心里有数。

后来，我妈出去弄饭了，我姐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跟我说：“说得轻巧，原谅他。这种事是能够原谅的吗，他又不是打牌输了钱，也不是被人下套入了狼窝。他是自己作死，管不住自己，是能原谅的吗？咱妈当年跟那棉花匠时，你才八岁，现在你都二十五了，你觉得咱爸原谅了咱妈吗？”

我被我姐的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。因为，我心里非常清楚，其实，当年那铁疙瘩，一直横亘在我爸和我妈之间，十多年来从未消失过。

后来，我姐不用我们帮忙，只身从婆家挣脱出来，带着三万块钱，又哭又笑的回了家。

我爸给我打电话的时候，说：“李圆，你姐厉害，比你爸我要强。”

不知为何，听了我爸这话，我心里极不是滋味，心口好像满满当当堆满了沙子，堵得密不透风。

我开始怀疑，那张薄薄的结婚证，代表的到底是一堵围墙，还是一个牢笼。

三个月后，我姐把从前姐夫家带回的三万块钱，留了一半放家里，带了一半去了南方，并于当年年底便将现任姐夫带回了家。

我爸也开始陆陆续续自己到山上砍回一些树，在家里做成桌椅板凳。有人要的时候就卖出去，没有人要的时候就放在家里堆着。

无论我爸做什么，我妈都不吱声，随他折腾。

06

谁也没有想到，我弟弟考进大学那年的寒假回家时，发现我爸竟然又喝上了酒！

得知消息的我姐，每天打五六个电话，就为了劝我爸不要喝酒。我爸嘴上答应得好好的，可据我们估计，他实际上还是有偷偷喝的。

因为，不到两年，我爸便发生了二次中风。

这次中风虽然没有前一次那么严重，但却导致了他劳动能力的永久丧失——自从那次出院后，我爸便没再摸过他的工具，没再打制过一样东西，连扫把都没做过一个。

后来，我爸跟我妈的生活就带了点戏剧性了。

是我们家的邻居说，我爸变得非常奇怪，经常吃着吃着饭就捂着胸口，喊胸口疼头疼，吓得我妈把筷子一扔，跑进房间去拿药。

等我妈把药拿过来后，我爸又若无其事地吃上了饭。

还有，我爸经常趁我妈出去赶集买东西的时候，或者是去地里锄土种菜时，偷偷跑出去躲起来。

然后，任我妈哭也好喊也好，或者是急得嚎啕大哭也罢，都猫着纹丝不动。

有时候，我妈哭喊着就从我爸躲的地方旁边经过，我爸甚至连我妈的呼吸声都能听到，可他就是一声不吭。

一直等到我妈哭得声嘶力竭，跑得精疲力尽之后，天也伸手不见五指了，我爸才屁颠屁颠地背着一身的草屑回家。

这样的次数多了，我妈也看出我爸是故意在折磨她，会气得连哭带骂。可隔不了多久，我爸还是会故技重施，我妈也依然会哭喊着去找。

在我看来，他们这样的戏码，活像是周瑜打黄盖，一个愿打一个愿挨。

07

我爸最后的那一个多月时间，几乎躺在床上就没挪过窝，吃喝拉撒全是我妈管的。

送走我爸后，我妈曾围着我爸躲过的那些地方，不停地打转，一转就是一个下午。邻居们说给我们听时，我不知该如何名状心中的感觉。

我也不知道，如果我妈当初没有犯下那个错，或者是我们姐妹俩没有跪下来求我妈，我爸也没有留住我妈，他们的命运会不会有什么不同。

人生就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旅行，好的坏的都是风景。

个人觉得，表面看去，我爸好像没多计较我妈的犯错。但实际上，这个家的转折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，也就说明我爸心里的那个坎，其实还是没能过得了。

但是，真正的不爱，表现出的一定是冷漠和不闻不问。从我爸对我妈的“折磨”中又不难看出，他对我妈其实还是有一丝恨的。

如果没有了爱，哪来的恨？

反过来看我妈，如果她对我爸真的没有了爱，又为什么会默默照顾他这么多年？

身为女儿的我，亲眼目睹他们爱恨折腾这么多年，心里真是五味杂陈。

也许这世上压根就没有完美的人生和婚姻，身处围墙内的人，无论男女都可能要面对无数次的诱惑。

然而，我总觉得，人一生还是得有所必为，有所不为的好。

—完—